“我问过孩子们关于我停止踢球的想法，他们说，不想，不要，永远都不要。”卡卡谈到了自己的两个孩子，卢卡和伊莎贝拉。

　　镜头前的卡卡仍然谦卑有礼，仍然面带微笑，他出道时的感觉未曾改变过——你看着镜头里的他，会觉得他也在看着你——让你觉得在足球世界里，像“少年”和“初心”这样的词，大概就是为卡卡而设。

　　他敞开心扉：“我无法把我的责任向他们转移。也没有办法告诉他们，爸爸不踢球了，是为了给他们更多的陪伴。他们对自己父亲的概念，或许只是‘一个著名的足球运动员’，他们也害怕失去这种概念。”

　　卡卡沉静了两秒，无数个镜头在他说出这句话时闪现：圣保罗，图拉蒂大街，伊斯坦布尔，圣西罗，雅典，伯纳乌——完美的，不完美的。

　　或者，不如闭上眼，然后试着去想象，关于一个足球偶像，最完美的要素会是哪些。或许，他需要有俊朗的外表，或许他需要有如风的速度，或许他需要有娴熟的技艺，或许他需要有虔诚的信仰。

　　然后，卡卡降临到了你的面前。给你我展现了近乎完美却又写满了现实的职业生涯，他翩翩向你走来，又翩翩离去。风鼓起他的球衣，他举着他的双手，迎着风，迎着雨，迎着山呼海啸的人群。“我属于上帝”是他心心念的祷词，却更像是球迷们对他具备完美人设的艳羡——上帝之子，一词两意。

　　他降临圣西罗，很快成为宠儿，他曾在伊斯坦布尔经历挫折，却又很快在两年后拍马杀回，了断恩怨；他在风波后易帜，白衣飘飘却怅然若失，他咬牙前行，直到再次在图拉蒂大街举起红黑色的球衣，并在港湾片刻停留后，回到了另一个永恒家园，又在职业生涯末期再次收起行囊，直到抵达最后的终点。

　　都说他是天选之子。可是，谁能是天？或许，是他自己选择自己吧——不是每一个出生富足的巴西人，都会完成他那样的成就，就像不是每一个信教者，都能有像他一般似乎已不合现代潮流的虔诚。

　　他一次又一次指向天空，又何尝不是一次一次对自己的超越。天选之子，又何尝不是自己对自己的一种选择。青春在此磨炼，岁月不曾停留，可他的时代给看客们带来的一切，伴随的都不是时间的沉重与沧桑，反过来处处是朝气，如春风，如暖阳。

　　卡卡退役至今，我看过无数文章、影像资料，《天下足球》制作的卡卡退役纪念特辑《天选之子》，也不知反复观看了多少遍，每看一次，都让我身临其境。我甚至在想，每一个在年少时真心爱过卡卡的人，一定也是善良真诚的人。或许，经历过他的时代，感受过他给我们带来的一切，都澄澈到随便记录，便会充满少年的感觉。

　　我害怕滥用“少年”这个词，它的内涵丰富隽永，它诠释浪漫，描绘理想，从来不惧眼前的征途；它怒发冲冠，鲜衣怒马，能将个人英雄主义发挥到极致。

　　16年前的卡卡，是每个少年初登梦想舞台的模样，敢为人先，征服人潮，在最炽热的阳光下，尽情挥洒汗水。11年前的卡卡，或许是每一个少年梦想中的自己，带着光环而生，身骑白马，手提缨枪，策马扬鞭，快意恩仇。

　　荣耀和巅峰过后，有时会伴随着不如意。可是，哪怕他至此无法重返巅峰，哪怕他职业生涯末期消失在大众眼前，但照样会有那么多人继续追随少年追过的风，也照样会有无数人在提及他时，脑海里浮现起这个少年初登殿堂、登上殿堂又走下殿堂的模样。

　　而对爱他的人来说，他从未离开那个殿堂，那是在他心中的至高之处、至圣之地。你亦无需仰望，因为这个风度翩翩的少年，就曾经出现在你的身边，甚至他退役前“疼痛使我无法再继续”的描述，都真实到可以触摸。

　　我们需要总结、记录、盘点，随着退役而来的，往往是一次次温存的检阅。“若少些伤病”的假设，“巅峰若更长”的叹息，都在他做出退役的决定后尘埃落定。或许真的不需要太多了——多一处，少一分，都不会是现在的卡卡，从圣保罗的新星到奥兰多城的队长，整幅卷轴落款，余墨始干。

　　旅途结束了。在到站的那时，我们利刃穿心，我们肝肠寸断。可是到头来，我们同样可以微笑着道一声祝贺，然后细细品味他给我们带来的一切。就像英语评述中常有的“What a career（多么辉煌的职业生涯）”的赞叹，我们终于有机会，捧读他曾经写下的芳华。

　　一切都不曾遗憾，一切也没有遗憾。因为记忆的深处永远不会搁浅，影像的记忆里、未干的油墨中，他也永远都是那个少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