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的就是老婆家的大伯,一个农村的残疾手艺人,小的时候腿摔断过,当时农村医疗条件差,家里有六个孩子,没有钱上大医院治,拖着拖着,腿就一直没好,导致走路有点瘸。
因为上学总被人笑话,又是家里的老大,大伯没上几天学,就一直留在家里帮忙父母干农活,十几岁的时候,父母考虑到大伯以后也要成家立业,担心身体残疾不好找,就把他交给了村里一个打花鼓唱戏的,想着学一门手艺,以后好养家糊口。
老一辈的人都说大伯其实很聪明,虽然没读过书,但脑子很好使,口才也不错,是个喜欢惹事闯祸的主 ,不然腿也不会摔折了。
打花鼓唱戏,其实并不简单,很多人想学也学不会,大伯的师傅却说,大伯天生就是干这个的,腿有残疾,别人看到了会心生怜悯,到时给钱也会多给。
学花鼓和唱戏,还要有乐感,五音不全的人肯定不行,大伯虽然没学过这个,但是喜欢说顺口溜,而且经常自创一些,说的还贼溜,幽默又搞笑,这一点大伯的师傅特别喜欢。
办红白喜事的主家,就是想要喜庆的氛围,如果能说会道,让来的宾客吃的开心,笑得畅快,自然也会欢迎你留下来继续,否则肯定来一天就撵走了。
大伯说,他16岁就出师了,和师傅两个去主家,师傅都不用开口,坐一边喝茶就行,全程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忙活,客人们吃饭吃的正热闹时,大伯就出场了。
拿个快板或花鼓,从主桌开始,把小空碗往桌子中间一放,就开始唱开了,特别是调侃起主位上的舅爷来,那是行云流水妙语连珠,说的那些舅爷眉开眼笑,纷纷掏钱。
即使有时遇到吝啬不愿意给的,大伯也有办法,因为是喜事,大家也喜欢看热闹,如果不给,大伯就问问周围的人同意不同意,大伙跟着一起哄,盛情之下,再吝啬的也会乖乖掏钱,有的还会给五块八块的,坐其它位置的宾客就看着给了,一块几角都可以,这样一桌下来也收不少钱。
如果主家亲戚多,几十桌下来,运气好时进账有可能到百元,在那个年代这都是巨款。
人一有钱就容易飘,特别是年轻的时候,大伯说,那会跟着师傅到处跑,天天有钱进,开心的不得了,闲下来的时候,师傅带他出去大吃大喝,大伯的师傅也是一个光棍汉子,没什么负担,赚了钱就去花天酒地,潇洒得很。
可能正是受师傅的影响,大伯对结婚一直没什么想法,而且唱花鼓的长期在外面跑,基本不着家,在农村名声也不太好,本来也不怎么好找对象。
大伯说,那会每个月除了固定给家里交一些钱,其它的都是自己花,到二十几岁的时候,家里给大伯介绍了一门亲事。
大伯去看了,姑娘模样还算周正,当时女方家提了一条,结婚后不能再出去打花鼓了,主要是担心大伯在外面胡来。
大伯听了不愿意,不打花鼓怎么挣钱,其实以大伯的头脑做点别的,也是可以谋生的。但大伯已经习惯四处游荡、自由自在的生活,钱又来的容易,所以不可能同意,只能拒绝了。
大家都觉得大伯挣钱容易,所以都会缠着跟他要钱,老婆说,她们小一辈十几个孩子,那会一见到大伯回来了,都是一哄而上,猴在大伯身上,跟他要钱要糖吃,因为花鼓打完了走的时候,主家肯定会给喜糖喜烟。
这个时候,大伯就会让这帮小崽子们,一个个排排坐好,一个一个的来,老婆说,那会大家都拼命挤着往前排,因为一巡发完,发二巡糖时,总会不够,但老婆每次都坐蕞后。
老婆笑着说,怎么可能吃亏,吃点糖算什么,每次发到蕞后没有时,我也不当场闹,但会跟着大伯转,他去哪儿我去哪儿,他要抽烟,我就给他拿烟袋,他要洗脸我就给他拿毛巾,蕞后大伯都会掏出毛票,给我几张一毛的,有几次还给过一块两块的,要知道那会一毛钱能买五个糖呢。
老婆听了有点黯然神伤,说小时候的记忆里,大伯挺大方的,很少让我们小孩子落空,有时还会接济一下他的几个弟弟妹妹。
后来突然就很吝啬了,当时听大人们讲,大伯被人骗过钱,还是一个女人,所有的积蓄都被卷走了。
老婆说,在那个年代,大伯他们唱戏的钱算是巨款,又是底层的残疾人,难免会被有心人盯上,被骗之前,大伯就被人打劫过。
那一次去一个山区里的人家打唱,呆了有四天,第五天离开的时候,大白天的在一个山坳里被几个人拦住了,即使被打的鼻青脸肿,衣服都翻烂了,这帮人也没有找到大伯的钱。
大伯他们这一行的人,都特别会藏钱,一般都不会把钱带身上,谁都不知道他们的钱藏哪儿,这也是他们的秘密,自己孩子都不会说,除非是亲传弟子。
大伯被打劫之后,在医院住了几天,那个时候是小姑妈陪他挂水,换药,照顾他生活起居,小姑妈说,每次要交钱,大伯都是像变戏法似的,这里摸摸,或者让小姑妈转过身,钱就出来了。
大伯身体恢复一点后,躺不住了,非得往外跑,整天在院子里到处闲逛,不知道怎么就和一个女的聊上了,听说那个女的也是来陪护病人的,两个人打的很火热,大伯有时晚上都不回来。
听小姑妈说,她见过那女的几回,那个女的长的还挺好看的,但满嘴脏话,又抽烟又喝酒,有时两句话不对,就开始训大伯,或者扭头就走不理人,脾气大的很。
小姑妈劝大伯,说这个肯定不是正经女人,花你钱脾气还不好,你跟她鬼混在一起,到底图啥呀?
小姑妈看不上的女人,却偏偏很对大伯的胃口,大伯像着了魔一样的,出院之后,小姑妈不在身边看着,更加肆无忌惮的夜不归宿。
一个月之后,大伯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的回来了,回家之后就倒在床上,几天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家里人吓坏了,问他也不吱声,还是小姑妈聪明,说肯定是让女人给打击了。
后来家里人把大伯的师傅请过来,老师傅慧眼如炬,一眼就看穿了徒弟的痛处,说没钱了没关系,咱还能再挣,被骗了也不打紧,吃一堑长一智,以后眼睛擦亮一点。
大伯听了,这才委屈的扑到师傅怀里大哭起来,原来几年的积蓄都被那个女人一扫而空,从此以后,大伯就变得吝啬起来,而且对女人再无兴趣。
老婆说,到现在,亲戚朋友还有村里人,都说大伯很有钱,但没人知道具体有多少数量,头几年亲戚里有些小辈,有打这钱主意的,三天两头回乡下,忽悠大伯,说什么钱放着就会贬值,要拿出来投资才行,大伯混江 湖一辈子了,岂能被这些小子给蒙住了。
亲戚里面好多人其实都盯着大伯这钱,三叔家这次犯了众怒,后来小姑妈出面协调才平息下去,小姑妈担心大伯岁数大了,那天别忘记钱藏哪儿了,蕞后带大伯去存银行了,具体存多少钱,谁也没有告诉,只有小姑妈知道。
大伯因为没有子女,年纪也大了,现在住到了村办的养老院,其实没住养老院之前,大伯是很吃香的,除了大姑妈家还有老婆家以外,二房三房和小姑妈都抢着要养大伯。
大姑妈一家都是有正经工作,不屑做这些事,老婆家都在苏州这边,老家也没人,所以大伯的事,只有小姑妈、二房和三房比较上心。
轮着住了一段时间,大伯感觉小姑妈蕞好,有心想一直住在小姑妈家,但二房三房四房都坚决反对,说小姑妈不安好心,有些子侄还翻出旧账,说当初大伯年轻住院的时候,是小姑妈陪的,说不定就是她伙同别人把大伯的钱骗走了。
我小舅子清明节回去,去养老院看了看,大伯住在里面,还挺惬意舒心的,就是岁数大了有些不怎么认人,说了半天才记起小舅子来,走的时候,摸摸自己身上,偷偷塞钱给小舅子,说这些年就你们家没打他的主意,其他几个兔崽子,倒是三天两头的过来看,拎着一点烂水果,嘴巴跟抹了蜜一样。
小舅子感叹说,大伯还是和以前一样精明,就是随手给钱这个习惯不太好,估计其它一个堂兄弟没少在大伯身上捞钱。
我倒是觉得,大伯晚年没有自己的孩子,肯定也是一个遗憾,自己攒的钱,现在成了别人眼中的肥肉,看到那些子侄和孙子辈的小孩,心里还是会很失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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