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张辛昕(中)辅佐成耀东,成为国青队的一名训练员。 受访者供图
从球员时代面对媒体低调内敛的“昕姐”,到如今随时拿着手机寻找拍摄素材的“昕闻官”,中国男足前国脚、2018年退役的国安旧将张辛昕仍在转型之路上摸索。近日接受新京报记者专访时,从踢球者转变为观察者的张辛昕表示,他希望未来能以更合适的方式,助力中国足球重回正轨。
时间回到不久前的一次聚会上,多年来依然被北京球迷称为“小将”的南方有些哀怨地“控诉”:“都是因为辛昕发的视频,现在别人见着我,都叫我南局了。”这个绰号源于张辛昕在社交平台上发布的一系列北京老男孩队的视频,朋友多、聚会多的南方被队友戏称为“南局”,随着视频传播,“南局”的名头突破了内部限定的范围,出圈了。
2023年11月,前身为老甲A联赛的中国传承足球明星联赛在广东佛山落幕,北京老男孩以3胜1平1负的战绩夺冠,队史第3次摘得该项赛事冠军。新老球迷津津有味地追着张辛昕发布的视频,观看老男孩队场内场外的花絮,看着白发苍苍的老帅金志扬在赛前动员会上说:“北京队就是这样,到关键时刻,北京人没怂的,所以北京的孩子,我们要发扬(这种精神)。”看着在北京足球历史上有着响当当名头的曹限东、邓乐军、高峰、韩旭、南方……搭着彼此的肩膀,喊“北京加油”。
身兼拍摄、剪辑、发布于一身的张辛昕理所当然地由普通队员跃升为球队新闻官,并在俱乐部法人代表南方对此表示质疑时,机智地声明,“是‘昕闻官’,而非新闻官。”
“昕闻官”的工作挺充实,拍摄老男孩比赛的同期,还推出了新节目《昕友会》,杨昊、王文华、王新欣、杨智、李提香是先后登场的5位嘉宾。张辛昕在致力于给朋友们提出刁钻问题的同时,节目也做得越来越像模像样——预告、片头集锦、字幕特效……一应俱全。
“拍摄快,不到一个小时,之后的剪辑需要3天吧。”这是张辛昕给出的新节目时间表。访谈类视频有着很高的门槛,尤其是在短视频时代。张辛昕承认这是一个很难的尝试,“如果想把观众留下,必须在前面三两句话就说到重点,不然人家看两秒就划过去了。”
看张辛昕以采访者的姿态坐在镜头前,是一件颇有颠覆感的事情。要知道,球员时代的“昕姐”是记者采访的“困难户”,总喜欢躲着镜头走。他后来坦言,踢球时总感觉有压力,尤其是在感觉自己有希望再提高的时候,会刻意躲着媒体,“觉得在场上做好分内工作就好,所以不太喜欢接受采访。”
当事人还透露了一个细节,即养成这个习惯源自进入职业一队的“第一课”,当时队里的“老大哥”很正经地告诫他“要离记者远一点”。张辛昕笑称:“咱也不知道说得对不对,(当时是)小队员嘛,就照做了。”
学习剪辑视频难吗?张辛昕给出的回答是不难。他当教练时,必须学会剪辑视频,通过视频做各种分析。
是的,视频剪辑已是现代足球教练员的必备技能。教练,才是张辛昕转型的终极目标。
2018年年初,为北京国安效力9年的张辛昕宣布退役。退役后的第一站,他担任U19国青训练员(即去年代表中国参加杭州亚运会的男足亚运队);再之后,他当过北京国安青训网点经理、预备队领队,还当过中甲苏州东吴的助理教练、领队。
“我觉得自己可以成为一名好教练,我自认为是有点想法的那种,而且很适合搞专业的东西。”张辛昕至今仍坚持学习教练员课程,参加教练员培训班,如今的暂停更像是停车后再起步前的寻找方向,“我的性格应该是适合做教练的,冲突点在于我不太能适应教练的生活方式。”
2018年在国青队的10个月里,张辛昕有8个月没能回家;后来在苏州东吴任职的半年也是类似情况。他用割裂感来形容那种状态,“我可以接受长时间出差,但这种相当于换了一个圈子,和北京(的生活圈子)好像没什么关系、没有交集的模式是我无法接受的。球员时代虽然也经常外出集训、比赛,但总归是可以回家的,退役之后还这么长时间不能照顾家里,就说不过去了。”
在外界看来,运动员退役后担任教练是顺理成章的转型,人们忽略的是,在中国足球目前并不理想的生态环境下,本土教练的就业选择并不多,所以自认要求并不算高的张辛昕依然在寻找合适机会,“现在看,(从球员到教练的转型)可能是不太成功的,我一直在思考今后应该干什么。”
拍视频就成了这段“空档期”的选择,尽管他自认“不算什么正经事儿”,但也算换了一个角度观察中国足球。只是观察的结果让张辛昕有点悲观。
尽管中国足球屡屡因为成绩、表现不佳被“骂上”热搜,但日常中关注中国足球的人没有想象中那么多。张辛昕做了一个横向比较,“坐拥百万粉丝的篮球博主有很多,但同等粉丝量级的足球博主真的寥寥无几。”
当然,这里面有中国足球自身的问题。在录制视频、担任各平台解说嘉宾时,张辛昕的体会尤为强烈,“别人一问中国足球怎么了,未来的路怎么走?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真的有太多问题了。比如这届亚洲杯,比赛踢得不好,队员应该只发挥出了60%的水平,主教练对此肯定有责任,但如果把题目换成中国足球该怎么办?那就不是一两个人能解决的事情。”
对中国足球而言,这届亚洲杯的惨淡战绩是刻骨铭心的耻辱,尤其是在亚洲球队被认为“整体进步”的当下。在国足冲击2022年世界杯时,张辛昕曾负责为球队剪辑亚洲对手的视频。通过近几年的观察,他对亚洲对手的表现早有预期,“亚洲球队并不是突然间进步的,他们一直在进步,而中国足球则在退步。”
本届亚洲杯,伊拉克胜日本、塔吉克斯坦闯进8强都令球迷惊呼冷门,张辛昕给出了另一种观点,“伊拉克一直都很强,在我看来,他们胜日本算不上爆冷。塔吉克斯坦更不是我们想象中的弱队,2018年亚青赛,我们小组赛第一场就输给塔吉克斯坦了。”
不了解亚洲对手的不仅仅是球迷和媒体,球员也一样,张辛昕承认这一点,“我踢球的时候,了解亚洲球队的主要途径就是亚冠和国家队比赛,平时大家基本不可能去看泰国、越南的国内比赛,也不会关注东南亚球队之间的比赛踢成什么样,对亚洲对手的认知都是来自一些固有印象。”
2018年担任国青训练员期间,张辛昕开始系统性了解亚洲球队。彼时刚退役的“昕姐”认为,对越南、阿联酋“没什么踢不了的”,何况那个年龄段的朱辰杰、蒋圣龙等人是圈内公认的好苗子。
现实是兜头泼下的一盆冷水,那支有着好苗子的国青队在欧洲拉练时,几乎和亚洲同年龄段对手踢了个遍,输多平少,更遑论取胜。球队在亚青赛首战0比1负于塔吉克斯坦后,第二轮0比2败在沙特脚下,全场比赛控球率30%,被对手压制在半场。
“我们的整体实力不够,尤其通过亚青赛,就可以大概了解我们青训的整体水平了。”张辛昕感触颇深地提起此前“边走边拍”时发布的两个视频,一个是日本12岁小球员的训练课,另一个是一场泰国高中足球决赛。
“日本小孩的技术确实好,更可怕的是,这种好指的是所有孩子,而不是挑出来的个别人,就像你忽然发现周围都是学霸的感觉;看泰国高校比赛是碰巧,之前在我的印象里,他们的水平是不如中国球员的,但那场比赛让我觉得,他们和我们职业梯队孩子的水平差不多。”张辛昕说。
“这些年咱们没出什么人才,培养青训苗子的地方也太少了,就很有限的那么几个。”在张辛昕看来,当人人都在问“中国足球怎么了”的时候,这便是其中一个答案。
和寻找出路的中国足球一样,张辛昕也在退役后尝试过多种工作,摸索出路。 受访者供图
退役后这几年,张辛昕经历了中国足球青训的最基层(俱乐部青训网点),也到过中国足球青训的最顶层(国青队)。在他看来,困扰金字塔塔基的最大问题在于培养体系模式不够完善,向上的通道尚未打通。
“和以前体校模式不一样,现在的孩子踢球,需要家里花费更多。”据张辛昕保守估算,如果一个孩子从七八岁启蒙阶段进入兴趣班、接受青训俱乐部培养到进入职业梯队,前6年至少要花费12万元。在中国足球大环境不尽如人意的当下,家长们越来越不愿意让孩子走足球这条路。踢球的青少年总人数少,拔尖的苗子自然更少。
另一个未能解决的问题是由爱好变为职业的方向并不明确。“国内青训做得好的地方就是根宝基地、鲁能足校、浙训和之前的恒大足校。踢球的孩子,向上的通道很模糊——如果想进职业梯队,是先去这几个地方,还是有别的路?去哪里可以踢出来?这就涉及整个培养体系设计的问题。青训的培养体系、竞赛体系更完善的话,人才自然而然会涌现出来。”张辛昕说。
张辛昕依然在转型当教练的路上摸索,而中国足球也在兜兜转转中寻求正确的道路。
中国足球面临的这道难题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解题的第一步无非还是抓好青训,让踢球的孩子先多起来,只有这样才能吸纳、接收更多的基层、青训、梯队教练投身其中,大家都有事可做且能看到希望,这点很重要。只有久久为功、常抓不懈,才有可能把中国足球这个微弱的炭火盆重新烧得旺起来。
简介:作为一名京籍球员,张辛昕出道后的第一站并不是北京国安。代表北京出战九运会后,他在深圳健力宝正式开启职业生涯。2005年1月,他由深圳健力宝加盟武汉。在武汉光谷退出中超后,张辛昕于2009年2月成为北京国安该赛季确定的首名内援。2018年2月15日,张辛昕正式宣布退役。16年职业球员生涯中,张辛昕的顶级联赛出场数为257场,足协杯22场,亚冠联赛17场,国家队2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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